我长大了,老妈衰老了,我们的关系在变。
你不过从以前的老妈变成了婆婆,你不过从以前的老妈变成了奶奶。你像所有农村妇女一样逃不出世俗和传统的桎梏,你承担起你所扮演着的角色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义务,吃苦受累。这与我无关。
我记忆中永远存着这样一个异常清晰的画面:老屋里,老妈倚窗梳妆,临镜正在编两个短短低低的辫子。我就站在她脚边。我抬头望着老妈心里想什么时候自己的头发也能编辫子。我那时大概五六岁,那时老妈很高。可是老妈什么时候剪成了短发?我不知道。我也没在意。我一定在上学。上着学的我竟然被学业占得满满的什么也顾不上。我把老妈剪短头发当作老妈青春的结束。虽然她自己也许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过。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老妈也会变老。
你剥了一个香蕉不舍得吃先让我咬一口,急急地使劲让我吃,我不吃,几乎要吵你了。终于没吃。现在我后悔了。我应该吃的。我应该及时享受你的爱。
你没有停歇过,你做着家务做着一切没有停歇过。你是劳碌命吗?日子轰隆轰隆往前我 知道你歇不下来的。我帮不了你。
你年轻的时候去村里唯一的水井挑水,小小的井口在一个孩子的眼睛看来像一个硕大漆黑的隧道,只深处一点水的亮光。深井仿佛随时准备吞噬一个探着头往下看的人——像未来一样看不清楚。老妈把铁桶挂到井绳上,手轻轻扶着辘轳上密密缠绕的麻绳。辘轳“日日”快速转动,铁桶“通”一声坠到井水里。老妈摇晃井绳,使水桶灌满水。老妈开始发力摇转手柄,身子像虾一样弓着,吱吱,吱吱……一整桶水被慢慢提上来了。湿滑的井台,周围青苔萋萋。
你在担心我离你越来越远,你在担心我离你而去。我知道你的担心,而你其实一点儿也不用担心。是我太害怕失去你。你对我多重要你不知道,我心里很清楚。
你有一件稻草人的衣服,是个短袖,前面印着个稻草人的图案。稻草人抱膝而坐,戴着草帽,云卷云舒。十年以前的衣服,十年以后的记忆。我总说你穿衣服又老又土,可是蓦然想起你还有这件名牌,虽然你也许根本没有名牌意识,虽然也许这只是件印图案的普通短袖。我在想那时你是怎样看中这件衣服的,是因为图案吗?还是便宜?我永远也比不上你 。衣服早找不到了,你的青春和健康也早已失踪。
我走了你永远都舍不得。我来来去去,试图让你习惯,减少离别的伤感 。可事实证明没有一次离家不是惆怅满怀的。你不想让我走,可我不能不走。 我必须得离家。我坐在车上,迎风流泪。
你默默无闻而无私奉献,平平凡凡而又不平凡。老妈你是一个稻草人。